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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晚报》:“呵呵”不可笑

2013年07月27日

“呵呵”颇为“腹黑”,在网络上它从单纯的拟声词逐渐演化得“意味深长”。看到它,有人黯然神伤,有人憋出内伤,有人直接掀桌……

“呵呵”又很神奇,它拥有自己的“暴走漫画”、“百度贴吧”,近来又多了一篇看上去很专业的、洋洋洒洒三万八千字的硕士毕业论文,引发了一轮围观和热议。

写个“呵呵”拿学位?有网友大呼“这大学教育,太糊弄了!”有网友支持,“好接地气啊!”本报记者对话论文作者和她的指导老师,看看“呵呵”这两个字凭什么能变成一篇“优秀”的硕士毕业论文。

搜罗那些年写过的论文

■《试论语气词“吧”的情态意义》(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周士宏、岑运强)

■《口语交际中“呗”的多维选择及话语功能》(武警特种警察学院训练部语言教研室,李咸菊)

■《“嗯”的话语功能分析》(中国传媒大学南广学院,郑燕芳)

■《语气词“哈”的研究》(吉林大学,崔莉佳)

■《“好不好”附加问的话语情态研究》(深圳大学外国语学院,高华)

■《网络谦辞——“弱弱”》(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全纪宇)

■《网络流行语“×帝”》(广州市暨南大学华文学院,祝晓宏)

■《论“杯具”的音译——从文化的本体论特征谈起》(中国矿业大学外国语言文化学院,朱敏)

对话

“被不明真相的群众围观, 变得太过娱乐化了”

新闻观点:怎么想到要研究“呵呵”的呢?

汪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2012届硕士毕业生,论文作者):其实从研一开始,我就在留心寻找“靠谱”的毕业论文题目。只不过找了十几个题,都被毙掉了,“呵呵”是和导师商量出来的。

毕业论文一般跟导师研究的方向有关,有老师研究语言接触与变异的,学生便会研究外语和中文接触后的状况,比如“洋泾浜”(“洋泾浜英语”指没有受过正规英语教育的上海人说的英语:不讲语法,按中国话“字对字”转成英语。);老师偏重本土研究,学生就选择研究方言。而我的导师是关注网络会话领域的,所以最后锁定了网络会话中使用频率较高的虚词“呵呵”。

新闻观点:有考虑过它能撑起一篇论文吗?

汪奎:真正动手之前还是比较没把握的,硕士论文要求三万字,我也不确定一个“呵呵”能写多少。后来是老师点拨,从建构会话的功能上进行分析。

新闻观点:用来分析的对话都是怎么得到的?

汪奎:从QQMSNBBS、阿里旺旺、博客、人人网等非常多的地方搜集资料,发动同学、朋友,把聊天记录提供给我。因为对话中得含有“呵呵”,别的并没有用,所以基本是每天都泡在网上看聊天记录,摘出一段段的“呵呵”放在一个word里,集中写了将近半年。

新闻观点:论文受到这么多的关注,甚至是质疑,对此有什么想法?

汪奎:最早是导师给我打电话,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同事也来问我,很多朋友、同学也打电话来,说“你火了”。挺欢乐的,就当是给大家提供笑料了。

但要说没有压力也不可能,对那些说我“学费白交书白念”的,有点无语。本来研究的是很严肃的东西,“圈内人”自然会懂它的价值。但现在被“不明真相的群众”围观,光看个题目就作评判,变得太过娱乐化了。

“流行语表达了对腐败的抗议、对道德滑坡的批判、对民生艰辛的慨叹”

新闻观点:“呵呵”之前,还考虑过什么题目?

李明洁(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汪奎导师):比如考察“百度一下”、“谷歌一下”这种名词与“一下”直接结合的“××一下”结构;分析“被自杀”的“被××”格式;“犀利哥”的“×哥”词族等等。当然从普通民众来看,它们是新闻事件,在我们的学科范围里,这些都是比较新颖的语言现象,是语言变异的表现。

最后选择“呵呵”,也不算机缘巧合。这个词在网络上约定俗成,具有了特殊功能,别的词不太能替代,大家用得非常多,应该是学术研究的焦点。

新闻观点:在外行看来,与“呵呵”有一拼,甚至更“无聊”的研究比比皆是——“吧”、“呗”、“嗯”、“哈”等字的情态功能都挨个被写成了文章。相信很多人都会好奇,语言学研究这么细微吗?

李明洁:我们是在做一个学术接力,最终是要获得对一种语言的全面描述,缺一块都是不行的。在“开垦”未涉足的领域的过程中,不可能去计较每一步都有现实的、实用的反馈。

比如语气词虽然看上去差不多,实际表达的情绪是不同的,还会影响到前面句子的语法结构。有些句子后面可以放“了”,有些就只能放“啊”。对于以汉语为母语的人来讲没什么感觉,但若去教外国人,或者去和别的语言比较,就会看出不同。

新闻观点:“呵呵”原本在聊天中表达笑意,却演变成敷衍或者心照不宣的结束,是否因为人们起先聊天很真诚,后来无意义的对话太多便不耐烦?

李明洁:你已经很全面地表达了一个实际在网络上用过“呵呵”的人的个体经验,相信也是很多人的个体经验。

但我们的研究只能解释到由于原来的即时会话(时间地点统一)在网络上变成了异时异地,各种变形中“呵呵”的功能发生变化,所以出现一些敷衍、调侃、讽刺……作为最基础的研究,我们还不能充分地解读语言学背后的社会现象,而是要将会话结构分析清楚,为接下来社会心理学、社会学的研究奠定基础。

新闻观点:研究社会现象,语言学是基础,那么它可视作社会变化的“风向标”?

李明洁:任何一种社会变化首先是语言的变化,社会变了语言不变是不可能的。

我印象中有两次大规模社会变革带来的显著语言学表征,第一次是上世纪90年代后期,我们在上海进行了一次1472人的问卷调查,用以透视称呼语中体现的改革开放十几年带来的社会变化。

当时的调查结果,“先生”、“小姐”是人们第一选择的泛尊称。“先生”旧时所指千差万别。算卦的、行医的、当官的、出家的……连雏妓也可称为“小先生”。解放后“先生”因小资情调浓重遭到排斥;改革开放后,“先生”又随港澳同胞进入大陆;上世纪90年代在沿海开放城市,“先生”因被视作“尊重知识”、“追求开放”而流行。

第二次是从2006年至今的流行语。规范汉语可以比作“正装”,流行语就是“时装”,每个流行语中都包含情绪和意志的成分。在反映社会情绪和心理诉求方面,流行语是非常明显的。一个是对腐败的抗议,一个是对道德滑坡的批判,一个是对民生艰辛的慨叹。

比如我们讲“屌丝”、“拼爹”、“伤不起”、“hold不住”……都是慨叹,“被就业”中的无奈,“雷”中的夸张和讥讽,“杯具”中的辛酸和嘲弄,正是人们希望突出的。

“躲猫猫死”产生后,“鞋带死”、“喝水死”等众多说法纷纷流行,可能普通民众不一定知道每种说法各指什么,但“非正常死亡”这个意义内核是很容易提炼出来的。在议论传播这些“死”的时候,民众悲愤恐惧情绪难抑,谴责讽刺的愿望强烈。社会情绪、精神期盼就凝结在流行语的文化涵义中。

需要警惕的是,用流行语表达情绪,往往也会出现对问题的一种失真的放大。有的时候它对社会的阴暗面甚至会产生“洗白”的作用,因为大家说多了,慢慢就不觉得是个事儿了。

《北京晚报》 日期:2013726日 版次:18作者:魏婧

链接:http://bjwb.bjd.com.cn/html/2013-07/26/content_93743.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