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灵凤(1905-1975)是20世纪著名的作家、书画家和藏书家,“书淫艳异录”是他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在上海《辛报》和香港《大众周报》所开的专栏,内容主要是对世界性风俗和性文学相关知识的介绍。在这个专栏里,叶灵凤以性学为中心,旁及中外文学、艺术、宗教学、医学、心理学、史学、社会学、民俗学等众多领域,有专家认为,专栏涉及面之宽广,篇章数量之可观,“基本可抵一部中外性学词典”。
今年1月,根据该专栏整理结集的《书淫艳异录》由福建教育出版社出版,甲编收录他1936年在上海《辛报》发表的106篇,乙编收录1943年在香港《大众周报》发表的54篇。或介绍、或译述、或摘录,书中所记性学奇闻趣事、所述古今中外之书达数百种,具有极强的文学性、知识性、趣味性以及学理性,被复旦大学教授陆谷孙评为“以男女之事的瓶子装文化之酒”。昨日,华东师范大学教授陈子善和上海图书馆研究员、近代史研究专家、《书淫艳异录》整理者张伟在上海古籍书店谈论该书。
通俗有趣的性学科普
尽管叶灵凤1925年加入创造社后以小说创作闻名,但他的书话类文字似乎更受读者欢迎。他尝自称“枵腹读书”为“书痴”,“爱书过溺”为“书淫”,1980年代,作家丝韦先生为叶灵凤选编了厚厚三大册的《读书随笔》,其读书之多、之杂令读书人大饱眼福。然而,鲜有人知道叶灵凤对于性学也颇有研究,这本《书淫艳异录》便是其在读书过程中遇到“奇文异编”时的随手摘录整理,以明白晓畅的文字叙述而成的性学书话。
张伟认为,叶灵凤的性学书话最独到之处,在于其融会贯通的笔调和从容写作的分寸感,正如叶灵凤自己在《辛报》“书淫艳异录”的《小引》中所言,“所记虽多艳异猥琐之事,必出以干净笔墨,以科学理论参证之,虽不想卫道,却也不敢诲淫”。
在陈子善为《书淫艳异录》所写的《序》中,介绍了叶灵凤性学书话写作的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他在《辛报》的写作。《辛报》1936年6月1日创刊,由叶灵凤的好友姚苏凤主编,是上海第二份发表新文学作品的小报。自创刊号起,叶灵凤就以“白门秋生”为笔名撰写“书淫艳异录”专栏,连载4个多月,共90篇十余万字。在此期间,叶灵凤曾被人以“淫秽”之名检举到巡捕房,姚苏凤出庭两次据理力争,最终被象征性地罚了10块钱,文章则照登无误。第二个阶段是1943年4月起他在香港《大众周报》的连载,专栏名字同样为“书淫艳异录”。当时叶灵凤在香港担任国民党情报员,从事地下抗日工作,这个时期共连载54篇。
陈子善认为第二阶段的文章与之前的相比,“篇幅更长,论题更广泛,叙述更从容”,“即使是相同或相似的题目,如《萨地主义者》、《沙芙主义》、《露体狂》、《性的塔布》等篇,与《辛报》所载的《萨地主义者》、《沙孚的同性恋》、《露体狂》、《塔布》相比,也大都并不重复,而是另取新角度,写出新意味。”第三个阶段是1950年以后,叶灵凤再次为香港报刊撰写性学专栏,这一部分文章于1989年收录于《世界性俗丛谈》,由香港三联书店副牌南粤出版社出版。叶灵凤后期的性学书话更加通俗易懂、生动有趣。
体现海派文化多元性
事实上,叶灵凤对男女两性的关注在其小说中已初露端倪。陈子善表示:“他的小说中也在不断处理两性关系,从早期浪漫抒情风格的、新大众小说体到新感觉派风格再到后来的历史小说,两性主题贯穿始终,比如他曾尝试过女性自慰的话题,大胆程度仅次于郁达夫。”
张伟说:“当时许多写性主题的作家都是自由主义文人,有的偏西,有的偏古,而叶灵凤恰恰是洋古兼有。他的《书淫艳异录》一是轻松化解古代和西洋的知识,篇幅大多较短,一两千字中很少废话,直达主题,还把原作者背景情况、当时的发表情况融入在自己的语言中;二是他分寸感很好,不是绷起脸来讲,也不过于油滑,没有淫秽的味道在里面。”
张伟认为,20世纪文人对性文化的关注与当时的背景有关,“五四以后个人得到推崇,杂志、副刊都以比较解放的态度公开讨论性,其开放程度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张伟举例,与《辛报》“书淫艳异录”同一时期,上海另一位收藏中西性学书籍的藏书家周越然则在《晶报》开设性学专栏,后出版《性情故事集》,而出版过《思无邪小记》的姚灵犀则曾为《风月画报》连载风月小说。
性专栏的诞生与上海这座城市有密切关系,据说叶灵凤在《辛报》开设此专栏之初,不过是为了将报纸的定位显得更市井气,更活泼,更为大众所接受。“当时上海百花齐放,尤其是各类小报可以打擦边球,无论左中右的文人都可以发表文章。《辛报》具有浓郁的海派风格,内容庞杂,除‘书淫艳异录’之外,同时连载邵洵美的长篇回忆录《儒林新史》,还有《鸟兽虫鱼志》、《天文趣味讲话》等等。”张伟说,“小报现象是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在1930年代达到高潮,而数量最多的就是在上海。”陈子善说,张爱玲也曾订小报与邻居交换着看,“作为市民阶层的读物,小报体现了海派文化的多元性。”
《东方早报》 日期:2013年3月31日 版次:A15 作者:郑依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