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学者认为,在创新领域,地理位置决定命运,跨国公司为什么选择上海,跟地理位置、区位是密切相关的。创新活动有别于其它的活动,它需要接近优秀的研究机构和大学,接近风险资本,要有众多受过良好教育的劳动力,要有供应商的网络,要有支柱性企业。
中国为什么需要建设全球科技创新中心?习近平总书记为什么会对上海提出“向全球有影响力的科技创新中心迈进”的新要求?回答这个问题,要从我们当前国家面临的形势,或者从未来百年中国发展这一较长时间序列上去考虑。中国怎样走向世界之巅,就是我们讲的实现中华民族这个伟大梦想,现在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时期。
创新温泉
建设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科技创新中心,实际上是中国苦练内功的一个战略举措。中国的发展一定是伴随着中国科技力量而崛起的,始终靠科技在推动中国经济发展。
中国近十年来的科研经费的投入,年均增长超过20%。这个在世界上是绝无仅有的,美国是4%。我们的研发投入已经居于世界第二位,我们的很多指标,包括专利,都已居于世界第二位或者第三位,可是我们的科技创新能力仍然排在世界20位以后。
OECD2011年报告评价中国创新有两大短板。一是缺乏像硅谷那样的区域性创新龙头,二是缺失世界一流大学。所以通过集聚海内外高端创新资源,培育我们自己的科技创新中心和区域创新龙头,以此来引领科技创新发展、促推产业转型,应该是中国现在推出的关键一招。
关于全球科技创新中心的概念,目前有很多种说法。美国《连线》杂志最早在2000年提出了全球技术创新中心的概念。该项研究认为,全球技术创新中心至少应包括以下四个基本要素:一是当地高校和研究机构培养技术人员和开发新技术的能力;二是能提供专业技术和带来经济稳定的企业和跨国公司;三是人们创办风险企业的积极性;四是能成功进入市场的风险资本的可获得性。基于这四个指标,研究人员通过咨询政府、企业界、媒体等人士评出46个全球科技创新中心,排在第一位的是美国硅谷,第二位是美国波士顿,美国总共有13个上榜。我国台湾省的台北和新竹及香港特别行政区都名列榜上,但大陆没有一个城市上榜。
世界经济论坛和麦肯锡公司自2006年开始发布全球创新热图(Innovation Heat Map)。它用创新(专利)增长、创新活动的多样性和创新规模等三个指标来刻画全球各个城市的创新发展态势。
一个城市在创新发展初期,被称为“涓流”;之后进入快速发展的“温泉”期;当创新规模和产业类型均达到较大规模并依然保持较快增长态势时,则被称为“汹涌的海洋”;其后城市创新发展陷入瓶颈期,进入“平静的湖面”直至“萎缩的池塘”。从目前各城市的创新活动发展情况来看,美国硅谷属于“汹涌的海洋”,东京、洛杉矶、纽约、芝加哥等城市属于”平静的湖泊”,一些老的工业中心如美国的纽瓦克、罗切斯特等城市则属于“萎缩的池塘”,世界多数城市尚处于“初生的涓流”,而上海、深圳以及印度的班加罗尔则属于“涌动的温泉”。
纵观全球科技创新中心的空间分布,可以发现这样几个特点:一个高度集中在北美和西欧发达地区,也就是说,科技创新中心跟国家的科技创新能力是完全一致的;二是目前发达国家的经济中心城市基本都是科技创新中心;三是在空间上具有高度集聚性。科技创新中心的分布与国际金融中心是不一样的。金融中心在区域上具有一定排他性,而科技创新中心在空间上是有集聚性,同一区域内可能形成多个科技创新中心。所以,上海建全球科技创新中心跟北京、深圳建全球科技创新中心是不矛盾的,而且是相互促进的。
中国的机遇
中国面临什么样的机遇?当前,全球科技发展呈现三个明显特点。一是科技全球化特别是研发全球化的迅速发展。研发全球化的主要表现是跨国公司大量地把研发中心转移到母国以外,形成了创新资金、创新人才和创新技术在全球范围内加速流动。
科技发展的另一个特点是科技研发产业的迅猛发展,科技研发已经成为一个独立的产业。美国的产业分类已经把研发产业作为一个独立的产业分离出来。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大量的科技型研发公司,这些研发公司的产品就是专利。在上海我们也可以看到大量科技型公司的兴起。
科技发展的第三个特点是科技研发产业正在成为劳动密集型的产业。研发活动片段化、模块化的发展使研发活动的每一个环节变得相对简单,所以它就需要大量的科技劳动力。也正是因为这样,近10年来跨国公司大量地把它的研发中心转移到中国和印度这样具有丰富科技劳动力的国家。历史地看,任何科技中心的兴起都是时间和空间因素交互作用的结果。亚洲正处于新一轮科技浪潮的活化地带,未来必然诞生一批世界级的科技创新中心,这是一个必然的趋势。
现在的关键是我们能不能利用好这个机遇。目前全球创新要素基本上形成了以北美、西欧和东亚为核心的三极格局,特别是科技创新资源,在很多方面东亚地区已经超过了北美和西欧。中国在这个过程中具有不可比拟的战略优势,在亚洲新兴工业化国家中,中国更具备孕育科技创新中心所需要的资源丰度和市场深度。
为什么是上海
对上海来说,我认为不是要不要建、能不能建成科技创新中心的问题,而是我们如何顺势而为的问题。市场是决定资源配置的一个最终的力量。上海是最大的综合性经济中心,在科技方面也具有一定优势。目前在上海的跨国公司研发中心,已经有360多家,其中属于世界500强企业研发机构有120多家,分别占了全国总数的四分之一和三分之一,已经有70多家跨国公司在上海设立了全球性和区域性的研发中心。
另外,上海已经成为外地企业研发机构的云集基地。包括华为、中国航空工业集团、海尔、中兴、联想、美的等国内著名高技术企业都在上海设立了研发中心。有学者认为,在创新领域,地理位置决定命运。跨国公司为什么选择上海作为创新中心,这与上海特定的地理位置或区位条件具有密切关系。创新活动有别于其它的商业活动,它需要接近优秀的研究机构和大学,接近风险资本,要有众多受过良好教育的劳动力,要有供应商的网络,要有技术溢出者——企业,特别是支柱性企业。当然生活质量对科学家、工程师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
上海的短板
这里还必须讲一讲上海的短板,也就是上海要建这样的创新中心,障碍到底在哪里?
上海的短板就是我们本土企业的创新能力太薄弱,尤其是缺少本土科技的“引擎”企业。被称为“世界创新之都”的硅谷就是靠若干个科技“引擎”企业支撑起来的,其它企业都是围绕这些企业作为它的供应链发展的。上海缺少的就是这种创新“引擎”企业。例如,中国互联网企业前五强中的腾讯、阿里巴巴、百度、网易、搜狐,没有一家产生在上海。中国企业研发投入20强中,上海只有宝钢和上汽两家,而且排名在15位以外。还有代表现代高科技发展的ICT企业前20名中,上海只有贝尔股份一家,而且还是一家合资企业。为什么上海没有这样的企业,没有这样的企业如何支撑上海科技创新中心的发展?这是我们需要思考的。上海只要有一、两家像华为、中兴这样的科技“引擎”企业,就可能支撑起未来全球创新中心的发展,可是我们缺少的就是这样的“引擎”企业。
上海建设全球科技创新中心,需要回答和解决一个关键问题,即上海为什么出不了马云?上海为什么留不住马云?这是一个文化层面的问题。研究创新问题的著名学者佛罗里达认为,创新需要三个要素:人才、技术和包容性。这里的包容性主要是指文化的包容性。佛罗里达用了三个指数来测度一个地方的包容性,即同性恋指数、希米亚指数和人口混杂指数。有些学者用外来人口指数研究了中国城市包容性问题,发现上海的包容性远不如深圳等城市。这个问题值得高度重视。因此,上海建设科技创新中心,应从创新文化建设下大功夫,积极培育“车库文化”,鼓励“草根”创新,为中小企业营造公平的竞争环境。
创新更需统筹
最后提几点建议。一是正确定位政府的角色。我们知道推动创新有三螺旋,就是政府、高校、企业。在中国,这个三个螺旋最主要的是政府,因为高校、企业都是依赖于政府的。那么政府在这个创新生态系统里面处于什么样的位置呢?从我的理解,政府应该为企业提供雨水、阳光,提供适宜的温度,而不是直接地参与很多创新的过程。
二是理顺体制、完善机制。科技创新不是科技部门一家的事情,但现在谈科技往往是局限在科技系统,超越这个系统的话,科技好像就不是那么重要了。所以必须首先打破这个体制,把科技创新上升到更高的层面。只有这样,才能打破所谓的科技和经济两张皮的问题。我们建议,上海应该成立以市委主要领导为组长的科技发展领导小组,只有这样,才能统筹上海的科技创新发展。
三是找准方向、明确路径。上海建设全球科技创新中心,应该是一个长远的发展目标。我们认为,2040-2050年是上海建设全球科技创新中心的成熟期。而从目前到2020年,是上海全球科技创新中心建设的培育期,2030-2040年之间是成长期。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首先应该进一步吸引、利用全球创新资源,欢迎和鼓励更多的跨国公司在上海开展创新活动,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培育本土创新企业。
四是营造环境、聚集人才。建设全球科技创新中心,需要拥有一支庞大的科技劳动力队伍。科技劳动力队伍的建设,最根本是要依靠本地优秀大学的人才培养。因此,应加快高等教育改革和建设步伐,调整高等教育结构,着力建设一批世界一流大学。加大高等教育对外开放力度,积极引进海外一流大学来沪办学或建立分校,大力提升高层次人才队伍培养能力。同时,应进一步加大人才引进力度,顺应全球人才流动趋势,探索降低永久居留权门槛、放宽签证期限、个人所得税减免等人才政策试点,最大限度地集聚全球顶级人才。(作者为华东师范大学城市与区域科学学院院长、教授)阅读原文
来源|文汇报 编辑|戴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