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害是人类社会一个永久性的治理难题。在过去的20年里，全球自然灾害的发生数量增加了3倍多，每年受到灾害影响的人数超过2亿。中国也是世界上遭受灾害影响最严重的国家之一。据统计，中国平均每年约有3亿人次以及70%的城市地区受到各类自然灾害的影响。可以说，我们甚至已经步入了一个“灾害社会”。然而，遗憾的是，人们对灾害的认知和研究却并不是那么令人满意，尤其是在社会科学研究方面更是如此。近几年来，随着我国各种灾害发生频率和破坏力的增加，中国社会科学界对灾害研究的关注也在与日俱增。为此，我校社会发展学院院长文军教授在《河北学刊》2016年第5期组织了一组有关灾害社会学的跨学科研究论文。其中文军教授及其博士生吴越菲所合作撰写的学术论文《社区为本的灾害社会工作服务及其本土实践——以云南鲁甸地震灾区社会工作服务为例》一文近日被《新华文摘》2017年第4期长篇转载。该论文主要内容如下：

一、问题的提出：非常态情境中的社会工作服务何以可能？

　　近些年来，社会工作广泛地参与到灾害救助中。但整体而言，灾害社会工作研究仍然非常有限。对于专业社会工作来说，灾害情境中的服务推送无异于一种“异常”的经验，超出了社会工作的日常服务范畴，并使常态情境下延续的服务机制面临失效的风险。

　　灾害使社会工作的助人活动处于非常态的情境之中，灾害社会工作因此集中地遭受到一种特殊的“情境挑战”（contextual challenge）——灾害情境具有突发性、不确定性和复杂性。挑战灾害社会工作有效性的难题在于：没有任何一种单一的处置模式能够用以应对灾害的复杂影响，灾害需要得到综合的理解和干预。从本质上而言，灾害社会工作的发展重塑了专业社会工作与极端事件和非常态社会情境之间的关联。理解这种“情境挑战”是灾害社会工作服务开展的重要认识起点，而应对这种“情境挑战”则成为了困扰灾害社会工作实务的首要难题。

　　对于一线灾害社会工作服务，其突出地面临着一系列过程性的实践难题：（1）如何在灾害“情境挑战”下制定具有针对性的服务方案，从而为整个服务过程提供合理的规划指导和目标指引？（2）基于灾害社会工作服务方案，如何在灾害发生的不同阶段进一步开展不同类型、不同层面的服务项目来满足不同服务对象的需求？（3）究竟什么样的服务传送方式在灾害情境中最合适，这无疑需要在行动中检视服务方案的选择、使用以及有效性。基于对灾害“情境挑战”的讨论，本文以民政部云南鲁甸地震灾区社会工作支援团上海服务队在灾区所开展的服务项目为案例，通过行动研究详细阐述了专业社会工作在灾害情境中进行服务方案制定、具体项目策划、组织不同类型灾害干预实践的本土经验。

二、鲁甸地震灾区社会工作服务的基本理念与方案制定

　　（一）社会工作介入背景

　　上海社工服务队前后派出了三批专业社会工作者队伍，每批社会工作者的服务时间平均为一个月左右。此次上海社工服务队所在的服务点为H安置区，也是此次鲁甸地震灾区三大安置区之一。根据对H安置区的需求评估可以发现：灾害不仅在个体、家庭、群体层面造成了生理、心理、生产、生活等多重创伤，更突出地对原有地方社会的秩序产生了破坏，公共服务、社区关系、传统文化、社会心理面临断裂的风险。

　　（二）导向“社区发展”的灾害社会工作服务理念

　　灾害社会工作的中心问题是：如何在灾害的特殊时空场域中为服务对象提供更有效的支持，提升个体、群体/组织、社区等不同层面的灾害复原力。“社区”作为微观个人/家庭与宏观社会的中间环节，能够为灾害社会工作结合不同层面的干预取向提供理想的中观行动载体。面向“社区”展开社会工作服务对于减灾、备灾、救灾以及灾后恢复重建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对于H安置区而言，尽管在空间上形成了集中居住的格局，但社区关系、社区支持、社区内生资本的培育仍然十分欠缺，还并不能称之为真正意义上的“社区”。为此，上海社工服务队将“社区发展”作为灾害社会工作服务的基本理念。在这里，“社区发展”(Community Development)是专指社区居民在政府机构的指导和支持下，依靠本社区力量，改善社区经济、社会、文化和生态环境状况，解决社区共同问题，提高居民生活水平和促进社会协调发展的过程，而这一过程最终服务于一个以培养新的社区认同感和归属感为基础的社会生活共同体与社区自治体系的形成。

　　（三）“社区为本”的灾害社会工作服务方案

　　由于灾害社会工作服务的开展受到特定的时间和处境的限制，社会工作服务在灾害发生的不同阶段面临着不同的需求和条件。因此，上海社工服务队在具体方案的设计上依照灾害发生和安置社区的不同发展阶段，分别围绕不同的侧重点来开展服务工作，形成了递进性的社工服务方案。第一批上海社工服务队主要以“社区介入”为重点，推进了以需求评估为依托的灾后创伤介入。第二批上海社工服务队主要以“社区增能”为重点，推进了以社区精英为支撑的社区增能服务。第三批社工服务将继续灾后社区发展的基本服务理念，集中聚焦于更为全面的“社区重建”，推进从社区精英培育到社区全体居民参与的社区重建进程。

　　（四）服务方法与服务预期

　　通过“社区为本”的灾害社会工作服务方案制定，为后期的服务确立了以下四个方面的目标：1、在服务导向上，以“社区生活共同体”为灾区重建模式的目标定位，其要义在于通过社会工作服务，使安置区居民回归日常生活，实现社区的发展功能、价值和意义，以推动社区能够在灾害情境中实现可持续发展。最终促进形成一个新的社区认同和归属感为基础社会生活共同体的建立与社区自治机制的形成。2、在服务内容上，以整个社区以及社区中的居民为服务对象，在不同层面针对不同服务对象展开干预活动。3、在服务策略上，采取整合服务的行动策略，促进个体/家庭与社区的共同发展。4、服务主体上，致力于通过导向“社区发展”的服务改变了自上而下的决策方式，建设“去中心化”的灾害治理网络。

三、社会工作具体服务项目及其实践效果

　　通过为期三个多月的本土实践，“社区为本”的灾害社会工作服务彰显了诸多方面的服务效能：通过以“社区生活共同体”为灾后重建模式的目标定位，灾害社会工作从聚焦于微观层面的矫治性干预逐步走向更为积极的社会资本重建。通过三个多月的时间内，不仅安置区居民的日常生活得到了较大程度的恢复，新的社区认同和归属感正在形成；通过个案、小组、社区相整合的服务策略，上海社工服务队为个体、家庭、群体、组织、社区开展了不同层面的灾害干预，使社会工作在有限的服务时间内达到服务效能的最大化。特别重要的是，“社区为本”的灾害社会工作改变了自上而下的灾害救助方式，使政府、企业、居民、各类服务机构共同行动于减灾救灾之中，形成了多主体整合行动的格局。通过一系列社会工作增能服务，社区本身开始具备解决自身问题、开展自我服务的能力，这对于社区的可持续发展以及灾害抗逆力的提升意义重大。而这一效果的逐步取得，实际上就是得益于这种基于“社区为本”的，以内在取向(internally-focused)作为社区发展实践优先考虑的服务策略。社区内在取向强调的是灾区居民、小组及社会组织去界定社区问题及参与推动灾区重建的能力，而不是简单地依赖于外来的临时的各种救护和援助。因此，注重各种关系(relationship-driven)的建立和重构是社区为本的灾害社会工作服务的一个有效途径。

四、简短的总结与行动反思

　　灾后重建的本质是一种社会关系的重建，它必须考虑到一种人际关系的尽可能修复和重构，以及文化传承的接续。因此，增强个体或社区的资产依赖于过往和新增的关系，这对于灾后恢复重建至关重要。也许正因为如此，“社区”对于灾害社会工作而言才如此重要。本研究通过行动研究方法展示了专业社会工作在促进灾后社区恢复重建方面的本土经验。在这里实际存在两种反思立场：一种是作为实务工作者对社会工作服务本身的反思；另一种是作为研究者对社区为本的灾害社会工作服务的反思。在第一种立场上，“社区为本”的灾害社会工作服务虽然取得了明显的服务成效，但在实践中同样暴露除了服务方案及其执行中的问题:实际服务中仍然没有完全超越服务对象的“选择性招募”问题;社会工作的“跨文化取向”以及社会工作者的文化敏感性亟待;人道主义与专业助人关系之间的关系仍然未能很好地处理等等。在第二种立场上，“社区为本”的灾害社会工作在研究上仍然需要得到进一步反思。“社区为本”的灾害社会工作服务可能会存在一定的风险，比如引发新的排斥机制的产生、破坏原有的社会网络。将“社区”带回灾害社会工作服务中心的努力需要全面深入地考虑“社区”的范围和定义。

作者｜文军（我校教授、社会发展学院院长） 吴越菲（我校社会发展学院博士生）

来源｜《新华文摘》2017年第4期

编辑｜吴潇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