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孩子是教育的镜子。父母和教师什么样子,孩子就会长成相似的“模样”。当人们寄希望于未来一代时,就会对当代教师、教育提出更高的期望。这份期望里,不一定是理想的成绩,是名校或是金灿灿的文凭,更重要的是孩子们的知识、技能,是他们的诚实、友善、负责任的人品。 从今天起,本报推出一组报道,记录了2012年上海评选出的十大教书育人楷模的故事。从他们的言行里,我们看到教育的境界,如同今天报道的何金娣老师所言,教育,是要以科学的方法着眼学生的终身发展,尊重学生个性化的发展空间,让每一个学生拥有尊严、健康、幸福和快乐。
何金娣:华东师范大学附属卢湾辅读实验学校校长,特级校长、特级教师、上海市首届教育功臣、全国先进工作者、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何金娣在特殊教育领域辛勤耕耘17年了,率先提出残障学生生存教育理念,实现特殊教育“零拒绝”,她和她的团队编写弱智教育教材72册,已让全国近300所特殊教育学校受惠。
【定格·难忘那一刻】
17年前,何金娣接到一纸调令,从摸爬滚打了20年、已经驾轻就熟的普教领域“转行”到全新的特教战线,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起点。对从头做起,何金娣并不畏惧,但社会对特殊教育的偏见却让她感觉无助。
那时候,辅读学校的代名词就是“傻子学校”。老师带学生外出活动,经常会招来路人鄙夷的目光,甚至还有人说:“快看,傻子老师带傻子学生。”很多老师受不了这样的侮辱纷纷跳槽,青年教师根本留不住。何金娣空有一腔热情,却使不出劲,巨大的压力使她一度心情抑郁,甚至也产生了离开的念头。
就在那个时候,一天,有个中度智障孩子的家长来找她咨询,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何校长,我们老了、死了,孩子怎么办?我们已经想好,最好孩子死在我们前面,要不然我们死的时候就带着孩子一起死。何校长,您帮帮孩子,救救孩子吧!”那一刻,家长揪心的话语触动了何金娣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每个残疾孩子都是家庭无法治愈的伤痛,特殊教育有责任也有能力为他们减轻痛苦。她内心涌上一阵冲动,拉着家长的手说:“相信我,面包会有的!”
为了这句承诺,何金娣开始了在特教领域的开垦拓荒。
【成就·让智障孩子的书包不再空荡荡】
特殊教育学校在我国已有30多年发展历史,但传统的做法是只招收轻度智力障碍儿童,中度以上智力障碍儿童持有免读证书,不用上学。何金娣查阅了大量国内外研究资料,对“是人就要受教育”的理念深有感触,她认为特殊教育学校对学生不能挑挑拣拣,学校大门要向中重度智障儿童敞开。
学生来了,但拿什么来教他们呢?当时现有的课程设置、教材、大纲都是专门针对轻度智障学生的,而且大多是沿袭普通学校的教育内容,只不过是学得浅一点,学得慢一点。而对中重度智障学生的教育,教育部只颁布了大纲,没有具体的课程和教材。孩子们每天背着书包来学校,里面却是空荡荡的。
“要让智障孩子成为有用之才,光凭爱心不够,还需要科学、系统的教育方法。”何金娣和老师们下决心摸石头过河,开展“中度以上弱智儿童生存教育课程与教学”的课题研究,目标就是要使这些孩子的大脑机能在现有基础上获得最大的发展、补偿和康复,并使他们具备自立于社会的生存意识和生存能力。
数学课上教孩子认识人民币,语文课上教说话、写字,生活课上教怎样系鞋带,甚至还开设计算机课教孩子们上网搜索、收发邮件……十多年间,何金娣带领老师们从无到有,围绕“生存教育”先后开展4项重大课题的研究,编制校本教材54册和教师指导用书18册,填补了国内空白。现在全国已有近300所特殊学校在使用这套教材。
让家长看到希望
一个重残孩子的降生,常常会给家庭蒙上挥之不去的阴影。家长四处求医见不到效果,就会产生绝望、放弃的念头,他们把孩子藏在家里,生怕被人嘲笑。但何金娣深知早期干预对残疾儿童康复的重要性,她率先在全市提出“特殊教育零拒绝”——所有的残疾儿童都应该接受适合他们需要的义务教育。通过残联等部门开展地毯式排摸,何金娣主动劝说家长把孩子送到学校,对重度残疾儿童则送教上门。
对自闭症、重度脑瘫、中重度智障、多重残疾儿童的教育是世界性难题,但何金娣对这些孩子从不言放弃。没有理论,没有经验,她带着老师请教专家,寻找规律,破译孩子的情绪密码,制定个性化矫治方案。
有个自闭症孩子,父母多处求医,病情非但没有改善,反而变得更加严重。家长几近绝望,经人介绍,他们找到了何金娣。没过多久,家长就惊喜地看到了孩子的变化,即使是双休日孩子也吵着要到“红操场学校”上学,这对自闭症孩子来说是多么可喜的进步。何金娣对孩子家长说:“这个孩子是上天送来的礼物,而不是负担。这么聪明的孩子,我们喜欢都来不及呢。”妈妈听了何校长的这些话,感动得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从目前来看,自闭症虽然还不能治愈,但科学的干预和治疗,会使症状有一定改善。”何金娣用执着的爱心和科学的态度让家长看到了希望。
让学生融入社会
2004年5月,学校自编教材进入最后修改阶段,没日没夜的工作使何金娣的身体严重透支,她感觉越来越力不从心。在学校老师的陪同下,她去医院检查,没想到却发现了肿瘤。何金娣没想到第一次看病就要面对死亡,但她当时出奇的镇定,躺在床上甚至打算向家人交代后事:假如我死了,不要开追悼会,太浪费人力物力;假如我死了,不要留骨灰,不要与活人争土地;假如我死了,不要向组织提任何要求,因为我已经得到了很多……但想到第四个“假如”时,何金娣的思绪一下子被拉了回来:假如我死了,教材修改和课题研究怎么办?我不能这么快就死啊,很多想法还在我的脑子里,必须尽快回到学校。
所幸手术很成功,最后检查的结果让何金娣舒了一口气,癌症并没有转移。她开玩笑地说:“大概是老天爷觉得交给我的事情还没做好,不收留我。”
“我无法把握生命的长度,但我可以把握生命的宽度与深度。”这场大病让何金娣对生命有了新的认识,“有人说是因为我为学生做了那么多,才大难不死,这样说来,是学生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愿意用余生为这些孩子做更多的事。”
随着“生存教育”课题的逐步深入,何金娣又开创性地将学校九年制义务教育向两头延伸,开展学前教育和职业技术教育。“学校所做的一切努力,是要让学生走出课堂,走进社会,融入人群。”何金娣说。除了学校的模拟场景,她还通过各种关系建立了52个社会实践基地,带着学生到超市、邮局、银行学习基本生活技能。不少轻度残疾学生症状有所改善后进入普通学校随班就读,70%轻中度智障学生经过多年的职业生活和职业技能培训,在一些大型企业和服务性行业中找到了谋生机会。空闲时,何金娣会去附近的星巴克坐坐,看着自己的学生娴熟地在柜台上忙碌,这是她最幸福的时刻。
何金娣说:“我曾对家长承诺‘面包会有的’,让我感到欣慰的是,现在他们不仅有面包吃,还吃上了奶油面包。”
问答何金娣
问:你的教学格言是什么?
答:天生我材必有用,没有什么不可能。让每一个学生每一节课都有所得,每天都有所进步。
问:你眼中的好老师是怎样的?
答:充满大爱,装满睿智,善良真诚,脚踏实地,勤劳勇敢,时尚现代,有高度责任感,富有灵性和创新精神的和蔼可亲的人。
问:你认为学校和老师应该给学生怎样的人生礼物?
答:学校和教师给学生最好的人生礼物应该是知识、技能、诚信以及做人和做学问的境界。
问:在教学生涯中,什么最能打动你的心?
答:当一批残障学生经过我们10多年不言放弃的艰苦努力,最后能够融入社会,成为一名自食其力的劳动者,是我们特殊教育教师最幸福的事。
问:在成绩为重的氛围里,教师如何育人?
答:成绩是重要的,但不是唯一的。教师要以科学的方法着眼学生的终身发展,尊重学生个性化的发展空间,让每一个学生拥有尊严、健康、幸福和快乐。
《文汇报》 日期:2012年9月3日 版次:3 作者:王柏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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